第12章 正期待合作，突然前来辞行

短暂的春天悄然离去，上海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，形势愈发严峻。继田汉、阳翰笙之后，赵铭奕等文艺界人士也接连被捕，一时间人心惶惶。

聂耳结束了一天的忙碌，刚回到家，早已在门口等候的夏衍便随他进了屋。夏衍的脸色凝重，一坐下就告诉聂耳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：“你创作的那些充满战斗激情的歌曲，引起了国民党反动派的恐惧和仇恨。据地下党同志了解，你的名字已经上了他们的黑名单，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。”

“那该怎么办？”聂耳闻言，心中一紧，焦急地问道。

“你必须在反动派动手之前设法逃离。目前唯一可靠的办法就是暂时到国外去避避风头。党组织为了保护你，同时考虑到你一直渴望得到进一步深造的想法，决定让你先去日本暂避一段时间，之后再择期去苏联和欧洲学习考察。”夏衍语气坚定地说。

“我一直十分向往到国外考察，也清楚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基础还有待加强。可是，我为《风云儿女》创作的主题歌还没有正式定稿，另一首插曲《铁蹄下的歌女》才刚刚写出初稿。另外，我还答应导演在《风云儿女》中饰演一个配角，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得开呢！”聂耳满心纠结，一方面是对音乐事业的责任，一方面是迫在眉睫的危险。

“现在，反动派的黑手已经向你伸来，晚走就来不及了。”夏衍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。

“那我什么时候动身？”聂耳知道事已至此，只能听从安排。

“你借口到日本与三哥做生意，于4月15日登上日本轮船‘长崎丸’，东渡日本。”夏衍说道。

“好的！我这就准备一下。”聂耳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接受了这个决定。

命运仿佛在兜圈子。五年前，聂耳也曾因为自己的名字被列入黑名单，被迫离开温暖的家庭，独自一人漂泊到上海。初到上海时，黄浦江的清新空气让他感到无比畅快，他仿佛重获新生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。上海以其博大开放的胸怀，迅速接纳了这个来自边城昆明的稚嫩青年。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，聂耳目不暇接地领略着社会百态，更惊喜地发现这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电影！不久后，他幸运地在明星云集的明月歌舞剧社谋得了一席之地，正式踏入娱乐演艺圈。在星光的照耀下，起初只为谋生的他，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。后来，他加盟由英国人经营的东方百代唱片公司，为电影创作的插曲《开矿歌》《开路先锋》《毕业歌》先后被百代公司制作成唱片，他的才华逐渐得到认可。然而现在，偌大的中国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。

许幸之满心期待着与聂耳开展进一步的合作，却没想到，聂耳突然前来辞行。

“老兄，我打算东渡日本，想在音乐上再提升提升，深造一番。”聂耳神色中带着几分憧憬，又有一丝决绝。

许幸之满脸疑惑，不禁问道：“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去日本呢？”

聂耳谦逊地笑了笑，解释道：“我一直觉得自己在音乐方面的底子还不够扎实，特别渴望出国进修。这是我多年来的心愿，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。”

许幸之虽然思想进步，可毕竟是党外人士，聂耳并没有将全部内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他。

“能到国外去深造，那自然是好事！”许幸之曾有海外留学的经历，自然明白追求学业进步的重要性，但他心底仍存着一丝期望，“原本定好让你饰演《风云儿女》里的梁质夫，你能不能等把戏拍完再走呢？”

“不行。”聂耳态度异常坚决，“等把戏拍完，肯定得拖到秋天，那就会打乱我预定的进修计划了。”

“那后期录音呢？”许幸之仍不死心，“你把音乐合成弄完再走，不行吗？”

“后期录音和音乐部分，我已经全部交给吕骥负责了。”聂耳安慰道，“你就放心吧。”

许幸之想起自己在日本勤工俭学时遭受的歧视，还有被日本便衣警察和宪兵监视、追踪的痛苦过往，忍不住劝道：“与其去日本进修，不如去欧洲，像法国、德国、意大利或者奥地利这些音乐的发源地去深造，不是更好吗？”

聂耳苦笑着摇摇头：“很难凑到那么一大笔路费啊，老兄！”

“当然，路费确实比去日本贵不少，不过，你可以向‘联华’‘电通’或者‘百代’预支一笔工资和酬劳，要是不够，再找朋友们凑凑，不行吗？”许幸之真诚地给出建议。

“主意是不错，可谈何容易啊，老兄！该支付的工资和稿酬早就付过了。朋友们也都是一群无产者，上哪儿去筹那么一大笔路费呢？”聂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
见聂耳去意已决，许幸之不再劝阻，转而关心地问道：“你是一个人去，还是和别人结伴同行呢？”

“我已经约好和一位**朋友一起去。”聂耳回答道。

许幸之略带歉意地说：“你这么匆匆忙忙地离开，我本应该好好陪陪你的，可因为忙着拍片，没办法亲自去码头送你了。”

聂耳连忙摆手：“不必不必。”

二人站在“电通”公司摄影厂前的空场上，双手紧紧相握。

黄浦江的清晨，薄雾笼罩着江面，远处的天际线与江水融为一体。江风拂过，吹动着岸边行人的衣襟。江面上，几艘外国军舰静静停泊，英、日等国的军旗在风中肆意抖动。

停泊在江边的日本邮轮“长崎丸”随着江水的起伏微微摇晃，船身漆成深蓝色。船岸之间系着一条鲜艳的彩带。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，邮轮缓缓驶离江岸，彩带“啪”地一声断裂，随风飘落。

码头上，夏衍、司徒慧敏、孙师毅等几位好友站成一排，目光紧紧追随着站在甲板上的聂耳。聂耳身穿一件灰色风衣，衣角被江风掀起，显得格外单薄。他的脸上带着微笑，但眼眶却微微泛红，抬手擦拭着眼泪，努力不让泪水滑落。

“再见！”夏衍挥着手。

“再见！”司徒慧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。

“一路顺风！”这是孙师毅的声音，所有的祝福都倾注在这句话中。

聂耳站在甲板上，用力挥着手，似乎想说些什么，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。邮轮渐渐驶离码头，船身与江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，岸上的人影也渐渐模糊。

邮轮“长崎丸”缓缓驶向远方，渐渐消失在水天相接之处。江面上只剩下几艘军舰的轮廓，军旗依旧在风中抖动。